撰文:Suzi Liam Vaughan
FSA和后来的FCA为调查此案件先后用了8年时间,花掉了2000万美元经费
“如果每个人都只说真话,股市就没法交易下去了”
伊拉吉·帕尔韦兹(Iraj Parvizi)走上法庭证人席,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焦虑。帕尔韦兹外号“肥仔”“疯狂赌徒”,是一名开宾利车、拥有赛马的伊朗人。在此之前,他的生活就是一场接一场不断升级的赌博。但此刻,他的手在发抖。他身上胡乱地穿着牛仔裤、运动鞋,衬衫的下摆露在外面。
法庭审理
位于伦敦的这家法庭正在审理检察官所称的英国历史上最大规模内幕交易团伙案,帕尔韦兹本人是被告之一。被控涉嫌参与共谋的其他四人正在被告席上看着他。这是今年4月的一个星期三,法庭审理已进入第13周,帕尔韦兹如果被判有罪,有可能面临数年监禁。他在证人席上坐定之后,律师提醒他:事情是怎么样就怎么说。“疯狂赌徒”听了一笑,随即掌控了法庭内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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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吉·帕尔韦兹(Iraj Parvizi)
“没有什么规则,”帕尔韦兹一只脚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讲起他在股票市场上的混乱生涯,“任何人都可以制造谣言。只要有股狂热劲,敢干,想怎么做都行。”讲到这里,那些之前在法庭上听到差价合约和追加保证金通知等专业话题时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睡着的陪审员们不禁被吸引住了,仿佛帕尔韦兹是外星人。帕尔韦兹说,他最早靠烤肉串谋生,到后来跟王室的人做交易,在此过程中他编织出一张关系网,里面的人总是不停地谈论有关股票的各种大小消息。在听取帕尔韦兹证言的三天时间里,检察官们试图证明,他的交易所得是利用优势条件的非法获利。如果不是这样,在普通投资者竭尽全力才能实现个位数回报的时候,他怎么能有那么高的收益呢?
帕尔韦兹对此回敬说,“按你们的意思,好像我是股市上唯一一个撒谎的人似的。”以他的描述,在股票交易圈,人们的手机屏幕上不停地闪烁着各种流言,容易轻信的媒体会收到各种编造出来的故事——你的投资回报取决于你认识什么人。他用一种仿佛在和小学生讲话的口吻对着满屋子的人说,股票和其他任何一种形式的赌博唯一的区别在于,它的风险程度更高。对此,他的几个共同被告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我被捕的时候,”帕尔韦兹在庭审中一度这么说,“我就想,‘为什么不把市场上的所有交易者都抓起来呢?’内幕交易从哪里开始,就会在哪里停止吗?”
在审判庭后面的一处走廊里,此时,轮到一群调查员们感到紧张了。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在这个案子上花了8年时间。对于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FCA)来说,这宗代号为“小酒馆行动”(Operation Tabernula)的案件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对那些批评该局太过手软的人是一个有力回击。FCA为该案整理了46册各种证据,录制了320个小时的监听资料。但这里不像在美国,政府日常在打击目标和达成认罪交易方面并没有充分的演练。“小酒馆行动”案被告席上的几个人很乐于看到FCA与陪审团之间存在分歧。3个月前,就在这同一个法庭上,FCA的平行机构——英国重大诈骗案检察局(Serious Fraud Office,SFO)在另外一桩原本十拿九稳的案子上失了手。可以说,在审判金融案件嫌疑人的同时,英国金融监管系统的履职能力也在接受评判。
在案件审理过程中,5名被告的座位安排体现了他们在涉嫌参与的内幕交易中的关系:前排角落里坐的是马丁·道奇森(Martyn Dodgson),44岁的道奇森一头红发,穿着卡其裤和船形鞋。他的左边是安德鲁·“格兰特”·哈里森(Andrew “Grant” Harrison),他今年46岁,是新西兰人,橄榄色皮肤,梳着背头。他们两人以前都曾在投资银行工作,因为职业的关系,他们可以提前知道哪些公司将进行并购交易或发股融资。
在他们身后一排坐着另一对被告,他们两人都是一流的当日交易者。其中一位就是帕尔韦兹,另一位是本杰明·安德森(Benjamin Anderson),他年过70,脸上带着祖父般的慈祥笑容。安德森在英国格拉斯哥长大,父亲是一位杂货商。安德森现在的身家是1亿英镑(约合1.42亿美元)。检察官说,帕尔韦兹与安德森两人利用从道奇森和哈里森那里得到的内幕信息从事交易,并从中牟利。
监控照片:帕尔韦兹(右)跟安德森在一起
除他们四人之外,还有一位单独坐着的被告——56岁的安德鲁·海因德(Andrew Hind)。身材瘦削的海因德头顶上架着一副阅读眼镜,人看上去有点古怪。他拥有一个有关决策理论的学位,有会计行业背景。政府部门称,在这几个人中间,海因德在有消息的人和有资金的人之间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他负责交易操作的安全问题,并分配交易所得,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今年1月份庭审刚开始时,检察官指出,这个团伙通过内幕交易至少获利1000万美元。该案令人称奇的一点是,被告各方有关案情的说法与原告方在起诉书中的版本并无很大不同——也正因为这一点,整个伦敦金融界都在观望,等着看这起案子将树立怎样一个先例。帕尔韦兹和其他几人都承认参与了交易。他们承认自己为掩护交易使用了加密设备和一次性的手机号码。但他们认为,他们从来也没有在明知道那是法律上所谓的“内幕消息”的前提下,还据此进行交易。几位被告表示,他们所做的股票投资——即便是那些时机把握得相当好的投资,也都属于合法交易。他们所依据的信息,在法律性质上介于保密信息和来源可靠的传言之间。
这轮庭审已经进行了4个月,其所在的第三审判室有时简直像马戏团一样热闹。曾经有一次,安德森在连续两天出庭之后心脏出现状况,导致庭审程序多次延误。旁听席里坐着一位电视真人秀明星。哈里森则最大限度地使用了法官允许他们来去自由的权利,几乎从不到现场。帕尔韦兹则一直从容不迫——即便是在人品受到猛烈批评的时候。在交叉质询阶段,主检察官指出,对他来说撒谎是家常便饭。帕尔韦兹实事求是地回答说:“当然。”
马丁·道奇森(Martyn Dodgson)
团伙集结
道奇森在英格兰北部美丽的河滨城市兰开斯特(Lancaster)度过愉快的童年时光,课余喜欢打板球。1993年他离开家乡来到伦敦,几年后被伦敦的大型投行看中,先是受雇于摩根大通(J.P. Morgan)旗下的J.P. Morgan Cazenove,随后在瑞银集团(UBS)担任企业经纪人——这是一个在客户企业与其股东之间协调关系的职位。道奇森的客户都是金融类企业。当瑞银有客户要进行并购谈判或考虑发股融资时,道奇森会谨慎地评估投资者是否接受这些交易。
道奇森当然需要懂得经济和金融,但他的工作内容实质上是处理好各种关系。伦敦股票市场虽然规模高达数万亿美元,但一直是个很惬意的地方。同一批机构投资者与所有大型金融机构都有业务往来,道奇森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道奇森为人诙谐机智,喜欢与人交往,他甚至还为投资人和公司高管举办一年一度的“小酒馆猜谜之夜”活动。
2001年7月的一天,29岁的道奇森去伦敦参加他哥哥结婚前的单身派对。当时,他哥哥在时装零售公司Topshop工作,一起参加派对的还有曾在Topshop任财务主管的海因德。海因德当时41岁,在社交场合略显笨拙,但他的聪敏、人脉和财富给道奇森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两人的住处离得不远,后来两人就开始不时地一起小聚喝喝啤酒。每次谈到最后,他们的话题总会转回到金融市场。2003年左右,他们决定结成联盟。检察官后来在诉讼中指出,海因德能找来资金,而他的年轻盟友道奇森手里又有不少可能影响市场的各种信息。按照分工,海因德会去跟金主打交道,并安排交易;道奇森将分摊交易盈亏的一半。
根据英国法律,股市上的所谓“内幕信息”,是指那些在一般条件下无法得到,但如果公之于众可能会对某只股票的价格产生重大影响的信息。若要列为犯罪行为,所涉及的泄露内部信息的当事人或者利用这些信息用来交易的当事人必须是当时知道这些信息是保密的。为充分保证在这方面不致越线,银行业对于雇员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有进一步的规定约束。道奇森对于他与海因德的协议一直守口如瓶,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完全不符合其所在银行的规定。
他们的合伙生意赚到了钱,道奇森开始将他应得的每样东西都列到一个电子表格里。其中有一栏显示,他离自己梦想的500万英镑还有多远。这个数字将足够维持他从金融行业退休之后的生活所需——那之后,他或许会去从事学术研究。对于他们的交易所得,海因德并不是从银行账户里转给合伙人道奇森,那样做或许会引起外界的警觉。海因德对道奇森采取实物支付的方式,比如:为他支付21万英镑的住宅装修费用及英国航空(British Airways)的机票款。有时候海因德还会给道奇森现金。曾经有一次,他在用餐的时候交给道奇森5万英镑。他们两人把赚到的钱都拿去投到小生意上。海因德涉足过黑色伏特加、高端腕表和房地产。2006年,经由一位共同熟人的引荐,海因德飞到迪拜去见一位有可能加入进来的投资人。
帕尔韦兹的父亲曾是伊朗的外交官。1977年,帕尔韦兹被送到英国留学。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后,他的家庭失去了一切。帕尔韦兹未能完成学业,成年后从事过各种工作——从双层玻璃销售员,到比萨店外卖送餐员,再到烤肉店的伙计。在22岁或23岁那一年,住在肯特郡一个海边小城的帕尔韦兹参加了当地的一场扑克比赛。他在那里见到了一张新面孔:一位名叫乔治·麦克斯威-布朗(George Maxwell-Brown)的伦敦人。
这个新面孔让肯特郡的那些家伙们统统败下阵来。当其他人都在抱怨自己运气不佳,把这个伦敦人称为骗子的时候,帕尔韦兹却跟这位陌生人握手说:“感谢你,受教了。”帕尔韦兹的态度给麦克斯威-布朗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给帕尔韦兹留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不久之后,麦克斯威-布朗就在自己的伦敦公司里为帕尔韦兹安排了一个职位。这家公司当时的业务是为准备在英国购买资产的外国富人提供短期贷款。在那之后,帕尔韦兹经常与尼日利亚部落的酋长或沙特的王子们打交道。但很快,他就自己单干了。帕尔韦兹开上了宾利和法拉利,还开了家带水疗的高端餐厅,并在珠宝、地产和良种马等多个领域都有投资。上世纪90年代,他开始了证券投资。
本杰明·安德森(Benjamin Anderson)
2000年,在股票经纪公司举办的一次慈善晚宴上,帕尔韦兹遇到了安德森。时年56岁的安德森是当时交易圈子里的传奇人物。凭借数学方面的天赋,安德森从零起步,已经积累到了八位数的财富。安德森自称是个吝啬的苏格兰人,对那些魅惑人的财富领域敬而远之,而是将赚到的钱投入到生物技术、石油等领域。与道奇森和海因德这对组合一样,帕尔韦兹和安德森也达成协议一起做股票——虽然他们有明显差异。相识仅仅6个星期之后,帕尔韦兹就给安德森买了辆宾利车,这是他们大赚一笔之后帕尔韦兹送给安德森的礼物。不过安德森把车还了回去,说这车太费油了。
监控照片:宝马车里的海因德
帕尔韦兹没有接受过正规培训,对金融方面的细节知识懂得很少。他交易起来基本不设什么限制,会以90%的高杠杆拿数百万资金去赌。帕尔韦兹后来对法庭说,他曾经为影响股价走势,散布过不实传言。2003年,帕尔韦兹移居到迪拜。2006年,当在股市上赚到的钱累计达到约7000万英镑的时候,帕尔韦兹在迪拜一家高端酒店的大堂里跟海因德见了面。帕尔韦兹同意借给他100万英镑,用于新的房地产类投资项目。这之后不久,他们又开始涉足其他类别的交易。
2006年的那次会面之后,充当中间协调人的海因德和投行人士道奇森就此得以利用帕尔韦兹的强大交易能力,并经由他接触到安德森的资源。在10年之后进行的这场审判中,检察官们指出:道奇森能够嗅出交易机会,并把信息传递给海因德;海因德再把信息传递给作为投资人的帕尔韦兹和安德森,由他们去执行具体交易。帕尔韦兹和安德森都承认做过这些交易。但他们说,他们只跟海因德打交道,从来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否来自某位内幕人士。而处在交易链条另一端的道奇森也说,他从不知道具体是谁在下单交易。
监控照片:帕尔韦兹和海因德在一起
海因德设法让整个交易安排能秘密进行。他购买了无法查到用户身份的手机套餐,只用现金和瑞士的银行账户支付消费款。在一些极难看懂的记录里,海因德提到团伙里的每个成员时都用外号,比如,大腹便便的帕尔韦兹被叫作“肥仔”(Fatty),道奇森是“水果”(Fruit)——但帕尔韦兹私下里对海因德的称呼却很不雅,称海因德“Nob”(男性私处的俚语表述);安德森比他礼貌一点儿,把它改得稍显文雅些,叫“那货”(Nobu)。随后,海因德买来6把“铁钥匙”(Iron Key),这是一种加密的U盘,插入电脑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还在一只iPod播放器里储存了一份名为“美元交易风险”的备忘录,上面列出了他们这个团体的潜在风险,比如“水果被发现”,这显然指的是道奇森被抓住的可能性。即使是在与交易相关的事情之外,海因德同样也是一丝不苟。他对食物很有研究,曾经写过有关藜麦的详细笔记,还有橄榄油的危险等等。金融危机爆发期间,海因德囤积了罐头食品,还添置了标枪、曲棍球棒和棒球杆等“武器”。
第一笔进账
根据检察官的指控,这个团伙的第一次重大斩获是在2007年10月。当时,道奇森已跳槽到雷曼兄弟公司(Lehman Brothers)任职。雷曼兄弟公司并购部门的同事们正忙碌着嘉士伯公司(Carlsberg)的并购案:嘉士伯那时正联手喜力公司(Heineken)竞购英国的苏格兰·纽卡斯尔啤酒公司(Scottish & Newcastle)。2007年10月15日,道奇森的同事正在为这项代号“彩虹计划”的并购案筹备推介活动。道奇森当天通过电话和短信6次联系海因德。记录显示,海因德查看了苏格兰·纽卡斯尔啤酒公司的股票代码,然后帕尔韦兹也查了。次日上午,帕尔韦兹和安德森通过在股票经纪公司的8个不同账户分别开始下单买入,总值超过3000万英镑。
到了10月17日,市场上有关该并购案的风声已经越传越广。17日上午11点47分,苏格兰·纽卡斯尔啤酒公司证实了并购的事。一分钟后,帕尔韦兹和安德森开始抛售手里的股票。他们在该股上涨18%时卖出持股,共进账440万英镑。后来在海因德家里发现的电子表格显示,他收到了56.2万英镑——其中有一半是留给道奇森的。帕尔韦兹和安德森后来在法庭上表示,苏格兰·纽卡斯尔啤酒公司可能被收购的传言并不新鲜,之前就已经在媒体上炒了好几个月了,他们在传言被证实时手里刚好持有头寸只是一种巧合。
这是个不错的开端,但可以带来交易机会并能实现可观盈利的并购案毕竟有限。涉足中小公司将带来更多机会。这桩啤酒行业股票交易过去几个星期之后,道奇森安排与哈里森一起共进午餐。身材高大、风度优雅的哈里森是道奇森在瑞银时的同事,彼时在股票经纪公司Panmure Gordon就职。这位新西兰人同意入伙。海因德给他起的外号是“小家伙”(Little)。哈里森后来在庭审时说,海因德雇他是因为需要他的股市知识,并不是为了利用他所知道的客户信息。
哈里森的客户中有一家是互联网安全技术公司NCipher。与道奇森的那次午餐几个月之后,NCipher的股票开始下跌。哈里森是仅有的几个知道该公司已收到两份收购出价的人之一。检察官后来指出,哈里森将这个信息通报给了海因德。
安德鲁·“格兰特”·哈里森(Andrew “Grant” Harrison)
2008年5月8日,帕尔韦兹和安德森买进了价值16.8万英镑的NCipher股票。(2008年)7月8日,哈里森在给一位同事的邮件里说,收购交易已经达成。帕尔韦兹和安德森第二天又买进了66.9万英镑的股票,次日再次买进。(2008年)7月10日,NCipher向市场公布,它正在就收购事项进行收尾阶段的谈判,NCipher的股价随即飙升73%。帕尔韦兹和安德森经此一役,获利72.4万英镑。海因德的记录显示,哈里森拿到了4.1万英镑。事后,在哈里森的个人电脑上查获的这个时间段的电子记事贴上写有“n+41”的字样。
检察官指出,2006至2010年期间,这个团伙买卖了59家公司的股票,他们认为其中涉及的至少6家公司的股票交易已经越线,属于内幕交易。但是,这还只是帕尔韦兹和安德森每周进行的几十笔交易的一小部分。数年来,他们两人通过几十个股票账户进行了大量交易。后来,这两人指责检察官故意挑选他们获利的交易,而对他们赔钱的交易却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帕尔韦兹一直极尽所能地过着奢华生活。他买了纯种马,其中包括一匹“育马者杯大赛”(Breeders’ Cup)的冠军马。帕尔韦兹在戒备森严的利陛赌场(Les Ambassadeurs)“红房子”(Red Room)里,跟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的选手一起打扑克。这家赌场曾在007系列电影《诺博士》中出现过。帕尔韦兹有一次出5000英镑跟人赌一只苍蝇会落在哪面墙上,结果他赢了。
监管机构出手
2005年春天的时候,伦敦的投资家们对他们的监管方——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Financial Services Authority,FSA) ——从来不会感到害怕。这个机构不是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成立的,而是金融行业自己出资成立的。FSA的职责是维护市场稳定,保护消费者,减少金融犯罪。但到最终,该机构自己却陷入了被动。曾经有一次,FSA承认在执法时犯了一连串错误,不得不减轻对一家保险公司的罚款。此外,有关部门也在对FSA的执法能力进行正式评估。
FSA的总部位于伦敦金丝雀码头一处略显老旧的建筑里,四周被一些摩天大楼的阴影所包围。不少金融公司在这些摩天大楼里办公。2005年春季的一天,三名管理层人士在7楼的会议室里对应聘FSA执法部门负责人职位的候选人做面试。他们问最后入围的人选之一玛格丽特·科尔(Margaret Cole),她将如何着手治理FSA。科尔胸有成竹地回答道:“从内幕交易下手。”
这个回答大胆得令人意外,因为FSA之前从未因为内幕交易查处过任何人。FSA一直认为,自己的职能更多是协调,而不是监管;它还认为,对于危险行为——通常来说——给银行董事长办公室打一通措辞严厉的电话就可以解决。但科尔来自非政府部门。在这些部门,成功与否是以结果来衡量的。科尔长着沙色头发,目光睿智。她之前是一名诉讼律师,曾因帮助一些遭媒体大亨罗伯特·马克斯韦尔(Robert Maxwell)诈骗养老基金的退休人士打官司而出名。马克斯韦尔后来从游艇上落海,溺水而亡。
科尔最后得到了FSA的那份工作。几周之后,她出席了一次有关一个疑似内幕交易团伙的内部通风会。会议室墙上有一幅巨大的图表,显示全世界各地的有关人员和公司。科尔当时想,也许情况还不至于那么可怕。她发问道:“我们到什么时候可以提起诉讼?”一位工作人员回答说:“大约4年。”会后,科尔告诉FSA董事会的人说:他们手里还没有一桩值得花费精力追究刑责的内幕交易案。他们不得不从头开始。
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科尔将FSA的执法人员裁掉大约三分之一,并组建了一支由律师、IT专家、法务会计人员和调查员组成的综合性团队。这些人部分来自FSA内部,部分从外部招录。科尔还提升了FSA的实力。她成功说服英国政府拓宽法律规定,允许FSA像美国同类监管机构那样,与愿意合作的犯罪嫌疑人达成认罪交易。科尔还说服主要负责打击毒品和黑帮犯罪的英国重案调查局(Serious Organised Crime Agency,SOCA) 借调监控人手给FSA。
科尔还在技术方面投入数百万资金,用于监测市场上的异常活动。FSA开始对经纪公司提交的“可疑交易报告”(Suspicious Transaction Reports,STRs)加强了审查。这类报告主要涉及那些交易习惯有变动或是连续取得不可思议交易成果的对象。经过这一系列的努力之后,FSA开始提起诉讼——不过都是一些比较小的案子:比如涉及一名律师和他的岳父、一名牙医和他的儿子、一群在几家投资银行打印室里工作的投机分子。但科尔想做的是挖出与大型机构有关联的、有组织的惯犯。
2007年10月17日,一家从事点差交易(Spread-betting)的经纪公司提交了一份报告,该报告涉及在数宗苏格兰·纽卡斯尔啤酒公司的股票交易中大笔获利的投资者。科尔的工作团队发现,其中有两个人的名字以前曾在同类性质的名单上出现过——他们是安德森和帕尔韦兹。调查人员整理出这两个人的基本资料,发现帕尔韦兹和安德森数年来经常在交易中跑赢市场,频率之高有点不可思议。遇到种情况,如果是在过去,FSA基本不会采取什么行动。但这一次不同,他们请重案调查局的便衣跟踪安德森和帕尔韦兹。
安德森在伦敦高端住宅区贝尔格莱维亚(Belgravia)一带有一间办公室,在一幢灰色石材建筑的一楼。这一带地势开阔,分布着乔治时代风格的大宅和私家花园式广场。2008年8月,警察潜入安德森的办公室,在冰箱后面安装了窃听器。两个月后,在金融危机水深火热之际,一个天气温和的上午,帕尔韦兹出现在这里,来跟被他亲热地称作“舅舅”(Uncle)的安德森商谈。
安德鲁·海因德(Andrew Hind)
两人谈到了海因德欠他们的钱,过了一会儿,帕尔韦兹走出办公室,上了一辆等在外面的银灰色宝马四驱车。坐在驾驶座上的海因德随即发动汽车,汇入伦敦的车流。警方的一名摄影师在街对面拍下了这一幕。不到一个小时之后,帕尔韦兹重新回到这间办公室。他让安德森放心,海因德已经同意支付欠安德森的款项——到这里,故事还没完。
“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只听帕尔韦兹说道,“他现在在德意志银行工作。”海因德之前告诉帕尔韦兹,道奇森又跳槽到德意志银行了——海因德说这个的时候没有提道奇森的名字,这一次是从雷曼兄弟公司跳到这家德国投行。该行是伦敦地区并购咨询业务规模最大的投行之一,在这里有望得到极有价值的并购情报。
“他说他急不可待了。”帕尔韦兹告诉安德森。道奇森快要倾家荡产了。帕尔韦兹说:“你知道他曾经在摩根大通工作过吧?他说他在雷曼兄弟公司的股票上也输得一塌糊涂。”
抓捕和取证
之后,帕尔韦兹说出了一句最终把他送上审判庭的话:“只有我们能知道它。”检察官指出,这句话指,比市场上的其他人士提前得知非公开信息。帕尔韦兹对此辩解说,他只是在转告海因德告诉他的话,并不相信它是真的。安德森也说,他完全没当真,因为帕尔韦兹经常夸大其词——帕尔韦兹也承认这一点。
从安德森的办公室向东约10公里之外,在金丝雀码头一栋大楼的27层,当科尔手下的调查员们听到这段对话时,高兴得有点不敢相信。虽然帕尔韦兹没有说出道奇森的名字,但根据他提到的这个人的工作变动过程,FSA有足够信息可以查出这位内幕人士是谁。此外,这也是FSA第一次听到海因德的名字。科尔要搞的大行动正逐渐清晰起来。
2010年3月23日早晨5点40分,刚刚才躺下4个小时,道奇森从睡梦中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了。昨晚他喝得烂醉,此刻睡眼惺忪。自从帕尔韦兹无意中暴露了他之后,差不多18个月过去了,科尔的团队一直在缜密地搜集相关情报准备起诉。行动的时候到了。此刻,在位于伦敦汉普斯特德的这个住宅区,十几名警察和调查人员等候在道奇森家门外的台阶上。
道奇森开了门,执法人员向他宣读了他应享有的权利,然后依次进入室内,彻底搜查抽屉,取走了文件、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在厨房的橱柜里,执法人员发现了一份标着“机密”(“confidential”)字样的档案材料,里面是有关新闻集团(News Corp.)有意收购英国天空电视台(BSkyB)的大致计划。作为金融行业专业人士的道奇森是没有理由私自持有这些文件的。在道奇森床底下有一个上了锁的红色小盒子,里面是海因德三年前买给他的加密U盘。
道奇森惊吓之下几乎呕吐。警车带着他穿过伦敦的街道,来到霍尔本(Holborn)警察局。与此同时,相似的一幕也在伦敦另一端的牛津郡(Oxfordshire)和肯特郡(Kent)上演。海因德在他位于慕斯维尔山(Muswell Hill)的家中被捕,警察同时在他书房墙壁里的金属保险箱里找到了3只加密U盘。帕尔韦兹被抓时正在伦敦马里波恩(Marylebone)高端住宅区华丽的私家医院London Clinic里。那几天他喉咙发炎。警察进来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打点滴。第二天,刚从圣卢西亚(St. Lucia)度假回来的安德森在伦敦盖特维克机场(Gatwick Airport)被捕。当时,官方还不知道有哈里森,直到两年后才搜查他的家。道奇森当天下午就接受了盘问,但他对一切矢口否认。海因德、安德森和帕尔韦兹三人按照各自律师的建议均拒不开口。
之后,200名警察和FSA调查员先后搜查了16处场所,其中包括德意志银行驻伦敦总部。搜查过程中,执法人员还逮捕了与另外一个可疑的、联络松散的不法交易团伙有关的几个人。在行动过程中,科尔在设在FSA一处空置楼层的指挥中心参与协调。随着相关证据陆续到手,科尔不禁为自己感到高兴。几个小时内,报纸上就开始出现醒目的报道。科尔被誉为英国版的艾略特·奈斯(Eliot Ness)。艾略特·奈斯是美国禁酒令时期的传奇探员,是她最终打垮了黑手党重要人物阿尔·卡彭(Al Capone)。伦敦《旗帜晚报》(Evening Standard)的标题是:“玛格丽特·科尔:伦敦金融城的攻坚者”(“Margaret Cole: The City Ball-Breaker”)。
接下来,最先遇到的难题之一是如何获得加密U盘上的文件。这种装置在输入密码失败十次之后会自动抹掉文件。尝试了几次之后,有关部门几乎就要绝望了。就在这时,他们从身为车迷的道奇森即将离开雷曼兄弟公司之前,发出的一封电子邮件里找到了突破口。邮件里有一份秘钥和密码清单,其中一个是“Lamborghini55”(兰博基尼一款车型)。他们对道奇森的加密U盘输入这个密码,成功了。解密后的文件里有一张资产负债表,上面列有道奇森的资产、负债变动情况。这份文件本身也有一个保护密码,是“Maserati”(玛莎拉蒂)。资产负债表上有一栏的标题是“交易”,下面列着道奇森与海因德之间的转账记录。
相比之下,安德森只有一些在记事本上随手写下的潦草记录,乍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帕尔韦兹基本没有记录。海因德则按时间顺序详细记录各项安排,但他的笔记里面到处都是代码和缩写符号。
到最后,法务团队将各种档案联系起来。在海因德的一张电子总表上,列出了这个团伙交易过的所有股票名称、交易所得,以及尚欠每个参与人员的分账额。法务团队将这些材料与安德森和道奇森的账目做比对,发现很多地方都吻合。法务团队还将记录与交易数据及几个人之间的电子邮件、短信、手机通话记录进行了交叉对照。
审判前后
2012年10月19日,道奇森、海因德、安德森和帕尔韦兹四人出现在伦敦威斯敏斯特裁判法院(Westminster Magistrates’ Court),他们被控犯有合谋实施内幕交易行为。这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房间里。第五名团伙成员哈里森直到2013年才被起诉。
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萨瑟克皇家法院(Southwark Crown Court),是一处上世纪80年代投入使用的风格简朴的褐色砖结构立方体建筑。2016年1月14日,5名被告在此接受审判。此时离他们被捕已经过去了6年。在此期间,他们不能工作,多数人已经分居或离异。科尔也离开FSA——这个机构本身也不存在了,在金融危机过后的改革中,它被后来的FCA(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取代。
FCA当时聘请的律师是马克·埃里森(Mark Ellison)。他是一位有着辉煌履历的刑事律师,曾在与攻占伊拉克的合法性问题有关的案件中担任英国政府的辩护律师。庭审的最初几天很是引人入胜,法庭上不时提到各种代号、密码、秘密接头地点——陪审团听得都入了迷。接下来的几周则是有关交易数据和电话记录的各种细节,这也是白领犯罪调查中常见的单调而乏味的程序——陪审员们的热情开始消退。
后面的6个星期则是几名被告各自的故事了。海因德和哈里森拒绝作证。第一个站上证人席的是道奇森。他十分镇静和清晰地坚持说,自己从未与海因德讨论过有关客户的保密信息,至于在他厨房橱柜里发现的有关天空电视台并购交易的文件,一定是他在办公室打印机旁错拿了的。
安德森穿着一件羊毛衫,一副和善的老年政治家的翩翩风度。直到马克·埃里森盘问他有关交易的可疑时机,以及窃听器录下的在他办公室进行的对话时,安德森那轻松愉快的表情里才露出一丝被刺痛的痕迹。安德森回应说,他们投资的许多公司一直都是市场早就知道的并购目标。如果他们能得到会影响价格的敏感信息,那么他们为什么在其他交易上还会损失惨重呢?
接下来是帕尔韦兹作证的时间。他解释说,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能从字面上理解,因为他自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喜欢言过其实的人。帕尔韦兹说这个习惯就像是他自己的言论在缴纳了英国的消费税之后,又加征了增值税。陪审员们听到这里不禁哄堂大笑。帕尔韦兹随即用带着敌意的语气对埃里森说:这就好比我对你说“你真是个非常、非常英俊的人”。法庭里掀起一阵喧闹。对于法庭后廊的FCA调查员们来说,这真是一种折磨。
一直等到第三天,当埃里森开始进行交叉质询时,实质性的案情才逐渐显露出来。帕尔韦兹的辩护意见基本上是说,整个市场就建立在大话空话的基础上。他坚持认为,自己从不知道海因德的那些信息的根据是什么。帕尔韦兹说,在他的处世哲学里有一条不言而喻的规则是:永远不要打探消息的来源。“每一条传言都存在不确定性。” 帕尔韦兹说。照此说来,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什么可靠的消息。但是帕尔韦兹也坦陈,自己也曾经带头散布过谣言,比如他曾经打电话给《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的一位记者,暗示(“plant the seed”)可能有人有意竞购英国天空广播集团(Sky)。帕尔韦兹还说,他曾经编造过一位马来西亚商人的故事,借此在一只低价股票上赚了些钱。
法官突然宣布休庭,让陪审团成员离开法庭。帕尔韦兹似乎已经承认发表了误导性声明,这也属于一种犯罪行为,但这不是检察官原本起诉他的罪名。法官劝告帕尔韦兹,他不必回答任何进一步的、有可能使他获罪的问题。帕尔韦兹听到法官这么说后大为惊骇。对他而言,在这里只需要抱住一个原则,那就是:你不能利用你明知属于内幕消息的信息来做交易。当马克·埃里森解释说还有许多其他法律时——实际上有整整一本书,帕尔韦兹开始语无伦次了。“如果每人都只说真话,”他嘴里嘟哝着,一边四下打量着法庭寻求支持,“那股市就没法交易下去了。”
4月25日至5月9日期间,案件审理进入陪审团讨论阶段。海因德利用这段时间读了一本教科书。帕尔韦兹在手机上查看股价。前不久,帕尔韦兹把自己在WhatsApp(一款安装在智能手机上的即时通讯应用软件)上的头像换成了两枚骰子的图案,其中一枚上面写着“有罪”,另一枚写着“无罪”。
最后,陪审团回到法庭,依次宣读了对每位被告的判决结果。陪审团认定,道奇森和海因德两人有罪,而帕尔韦兹、安德森和哈里森三人被无罪释放。哈里森走过去拍了拍道奇森的肩膀,安德森紧紧握住海因德的手。帕尔韦兹则立刻离开了法庭,没跟他的共同被告们打招呼,但在离开时嘴角却带着微笑。
三天后,道奇森和海因德回到法庭,继续接受审判。哈里森前来声援。中途休息后回到法庭时,有那么一会儿,哈里森无意中走到了之前庭审时他所在对被告席上。道奇森和海因德的律师们向法庭提出了种种可资减轻罪行的情节——诸如孩子还小、在服药、离婚等等,但法官杰弗里·佩吉顿(Jeffrey Pegden)不为所动。他说内幕交易“不属于没有受害人的犯罪”。最后,杰弗里·佩吉顿判了道奇森四年半刑期——这是英国针对同类犯罪行为刑期最长的一次判决。海因德最终获刑三年半。两人随后被带出被告席。海因德身后拖着一只硕大的箱子。
在随后的媒体吹风会上,FCA的调查员们竭力宣扬该案取得如此结果是一场胜利。他们说,每一项判决都是在向外界发出信号。在2010年3月进行的突击搜查行动中抓捕的其他三人后来也都认了罪。由此,FCA“小酒馆行动”中8名犯罪嫌疑人最后有5人被定罪。
为了这起案件,FSA和后来的FCA先后用了8年时间,花掉了2000万美元经费。这个数字是被告方涉嫌违法所得数字的两倍。而且,最先因为神秘的交易行为引发相关部门着手调查此案的帕尔韦兹和安德森两人,最后却被无罪释放。这么做值得吗?目前在普华永道(PwC)担任总法律顾问的科尔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内幕交易类案件一直都有很大难度,” 科尔说,“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如果你是金融城里的一名精明的交易员,你不大会留下什么把柄。但是他们坚持下来了,这很关键。”
尽管最后得以逃脱,但被人们称为“肥仔”“疯狂赌徒”的帕尔韦兹,在这次内幕交易案件之后,恐怕是没有可能继续在股市里混下去了。帕尔韦兹在判决前作证时曾经说,没有交易员会再搭理他。“我在法庭上把实话都讲出来了,”帕尔韦兹说,“一切都完了。”但是,在“这一切都完了”之后,这名“疯狂赌徒”是否会再开宾利车呢?
编辑:刘馨蔚、周阳
翻译: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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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的对话时,安德森那轻松愉快的表情里才露出一丝被刺痛的痕迹。安德森回应说,他们投资的许多公司一直都是市场早就知道的并购目标。如果他们能得到会影响价格的敏感信息,那么他们为什么在其他交易上还会损失惨重呢?接下来是帕尔韦兹作证的时间。他解释说,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
不禁被吸引住了,仿佛帕尔韦兹是外星人。帕尔韦兹说,他最早靠烤肉串谋生,到后来跟王室的人做交易,在此过程中他编织出一张关系网,里面的人总是不停地谈论有关股票的各种大小消息。在听取帕尔韦兹证
,NCipher的股票开始下跌。哈里森是仅有的几个知道该公司已收到两份收购出价的人之一。检察官后来指出,哈里森将这个信息通报给了海因德。安德鲁·“格兰特”·哈里森(Andrew “Grant” Harrison)20
获利。如果不是这样,在普通投资者竭尽全力才能实现个位数回报的时候,他怎么能有那么高的收益呢?帕尔韦兹对此回敬说,“按你们的意思,好像我是股市上唯一一个撒谎的人似的。”以他的描述,在股票交易圈,人们的手机屏幕上不停地闪烁着各种流言
政府的辩护律师。庭审的最初几天很是引人入胜,法庭上不时提到各种代号、密码、秘密接头地点——陪审团听得都入了迷。接下来的几周则是有关交易数据和电话记录的各种细节,这也是白领犯罪调查中常见的单调而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