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新京报关注猛料最多的公号!
在奥运之前的那段时间,众多有关巴西和里约热内卢治安混乱、工期拖延、病毒肆虐的报道见诸媒体,圣火尚未点燃,“史上最乱”奥运会的帽子早早就扣在了里约的头上。而这也成了段子手们的热门素材,一时间各国运动员在里约街头遭到抢劫的段子层出不穷,几乎让人难辨真假。网友们体会到的还不仅仅是调侃的快乐,更有并不隐秘的优越和自豪。
但是,为黑而黑的段子能让我们对巴西有更多了解吗?昨天的开幕式惊艳了全世界。
对于这个国土面积排名世界第五、人口总数世界第五的国家,我们除了足球、桑巴和《上帝之城》,还知道些什么?面对这样一个遥远的国家和迥异的国民性格,我们不应该去认真了解一下它的历史和内在的逻辑吗?巴西不需要被黑化,也不需要被美化。我们最需要的是了解。
奥运临近的那段时日,到处都充斥着有关巴西的信息。一方面,是各种吐槽“史上最糟奥运”的负面新闻,从一拖再拖的场馆到人人自危的治安,用添油加醋的事实配上煽风点火的评论,巴西散漫而又危险的形象可谓深入人心;另一方面,是众多熟悉巴西的人在努力为东道主正名, 毕竟无论站在文化风景还是美食美女的角度来说,凡是在里约生活过的人,都很难不爱上这座城市。
关于里约治安混乱的新闻依旧层出不穷
不能否认的是,这种争论也正是近几十年来巴西国际形象的缩影。有人幻想着在桑巴王国的狂欢节上醉生梦死,也有人因为其社会与治安问题惴惴不安;有人羡慕巴西宽容、热情、拥有多元文化,也有人鄙视它随性、混乱、缺乏规则意识。或许不需要有敏锐的洞察能力,就能看出这些论点只是呈现了巴西的不同侧面。
但在标签化的批判与赞美背后,隐藏的却是巴西更为复杂的社会矛盾与民族性格。正如里约的治安问题不可能依靠增强警力而一蹴而就,巴西人的热情乐观也不能简单得归结于天性使然。 尽管表面上恣情随性,巴西却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行事逻辑。这套逻辑也与巴西殖民初期到现在的历史发展息息相关。
展开全文
里约热内卢
追求闲适 并非因为懒惰
提到巴西性格的源头,自然要从葡萄牙说起。 在巴西社会学著作《华屋与棚户》中,吉尔贝托·弗雷雷将葡萄牙视为欧洲最随遇而安的殖民者:它有点像英国,却没有清教徒的严格;又有点像西班牙,却少了对战争的激情与对正统观念的追求 。
巴西另一位社会学家塞尔吉奥·布瓦尔克·德·奥兰达也指出,在欧洲文化中,葡萄牙最没有根深蒂固的贵族门地思想。在那里,荣誉财富与出身关系不大,反倒与个人成就联系紧密,因而形成了对冒险与梦想的激励。在宗教信仰方面,葡萄牙又一直坚持着古老的天主教教义,与新教以劳动为荣的思想格格不入,打心眼里看不上体力劳动,认为闲适才是生命最好的馈赠。因此从骨子里来说,葡萄牙殖民者都是冒险家而非实干者。
1822年,葡萄牙王储、巴西摄政王佩德罗正式宣布巴西脱离葡萄牙统治,成为独立国家,他本人成为巴西的首位皇帝:佩德罗一世。
葡萄牙的殖民文化本就贬低了劳动的价值,长达三个多世纪的奴隶制度更加剧了这一情况,令巴西人将工作与惩罚联系在一起。高高在上的奴隶主是不需要工作的,而身为奴隶的宿命使他们不仅将劳作视为来自奴隶主的惩罚,更看成是来自上天的惩罚。他们甚至如此解读《圣经》,认为是亚当犯有原罪,上帝才惩罚人类必须依靠劳作糊口。
即使在奴隶制废除之后,缺少教育培训的大量劳动力也无法通过诚实的工作发财致富。因此,许多巴西人都痴迷于彩票,一些最穷的人甚至将彩票中奖当作唯一的救赎。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更好地理解巴西人对工作的排斥。这种对闲适的追求与懒惰无关,只是因为在巴西社会,劳动价值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
在沙滩上踢足球的巴西少年
融合度高,不意味着绝对平等
除了对闲适的追求,葡萄牙殖民者随遇而安的另一个表现是对异族混居的高接受度。在殖民初期,由于人手不足,葡萄牙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却对当地的土著妇女来之不拒,从一开始便打开了混血的大门。后来的奴隶主们也延续了这一传统,生下了众多黑白混血后代。在十九世纪的大种植园里,许多白人小少爷的性启蒙便是由身边的黑人女奴完成的。因此,在巴西的奴隶主与奴隶之间,除了等级地位的差异之外,还有一种情感上的亲密联系。即使在废奴主义者的作品中,这种主仆之间的情感维系也随处可见。
正是基于这一点,巴西的奴隶制看起来似乎没有美国那么残酷,种族之间的冲突也相对缓和。二十年代上半叶,以吉尔贝托·弗雷雷为代表的巴西知识分子便由此入手,构建了“种族民主”的神话,并将非洲特色的桑巴、坎东布雷、狂欢节游行等确立为巴西民族的代表性元素。这套话语不但树立了延续至今的巴西形象,对提高非洲后裔的文化地位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吉尔贝托·弗雷雷(1900-1987)
巴西社会学家,代表作《华屋与棚户》等
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越来越多的巴西学者开始批判“种族民主”的说法,认为这一理论不仅掩盖了黑人在历史上曾遭受的苦难,对奴隶制所遗留下来的结构性不平等也视而不见。时至今日,巴西社会内部已经大体上破除了这个神话,开始试图弥补历史所留下的不公正影响。通过预留种族指标,黑人与印第安人后代将获得更多的受教育机会,以期改变巴西重点高校几乎都是白人的现状。换句话说,在破除“种族民主”的神话之后,巴西向真正的平等更近了一步。
作为斗争方式的狂欢游行
因为巴西历史上种族之间地位悬殊,非洲文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正是为了打消庄园主的顾虑,非洲拳术衍化成了形似舞蹈的卡波埃拉;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泛神论信仰,巴西黑奴才将坎东布雷自然神与天主教圣徒相联系,发展出了独具巴西特色的宗教模式。
结合了武术、格斗和舞蹈的“卡波埃拉”
直到二十世纪初期,许多知识分子仍将大批黑人与混血儿视为低等种族,将巴西在文化上的落后归咎于混血与种族融合。相应的,街头狂欢也曾因“不雅”而遭到报纸讨伐。除去文化上的保守考虑,政府当局也将坎东布雷集会形式视为政治上的不稳定因素,因此便下令逮捕相关人员,流放卡波埃拉拳师,对街头游行也明令禁止。
由此,对宗教信仰的坚持也就变相成为了对政治压迫的反抗。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除了私下秘密进行的坎东布雷活动之外,还出现了充满讽喻性质的桑巴歌曲,甚至有不顾禁令的游行队伍走上街头。 从一开始,狂欢舞蹈便并非单纯意义的享乐,而是一种积极的政治参与方式。
2016年3月,巴西反政府示威者要求总统罗塞夫下台的游行
即使到了百年之后的今天,桑巴狂欢早已成为巴西的文化名片,桑巴舞团队与警察政府的冲突仍时有发生。另一方面,巴西街头的政治抗议也每每变成一种另类的狂欢游行。在今年针对弹劾总统的街头游行中,就能看到不少人涂着油彩,戴着假发,高举旗帜,满面笑容。因为这种用欢笑来抗争的方式,巴西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人情社会中的“热心人”
在乐天之外,巴西性格的另一大特点便是热情,这也是巴西人最为外人称道的品质。 在《巴西之根》中,布瓦尔克·德·奥兰达提出了“热心人”这一概念,认为巴西人的热情并不完全意味着善良,也并非出于什么真诚深刻的动机,而是一种人情社会的习惯。一方面,巴西人渴望建立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系,另一方面,他们也害怕正规交往的社会习俗。这使巴西人经常显得有些“自来熟”,也使巴西成为一个重视集体主义多于个人主义的国家。
热情的巴西人
巴西人的热心确实让外来者觉得宾至如归,在巴西社会内部也形成了团结互助的风尚。但与此同时,对人情的重视也令巴西难以成为一个职业社会或者契约社会,私交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规则的约束力,也为巴西腐败滋生埋下了隐患。从巴西第一共和国建立到现在,法令经常得不到有效实施,人们也早已习惯了通过私人关系来解决问题。甚至在制定政治决策时,一些领导人也不得不在众参议员拉拢人心,许诺好处,才能获得提案的通过,巴西也因此陷入了谁上台都腐败的死循环。
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巴西四年一度的民主选举。尽管新的民主制度已经实行了二十多年,巴西选民却仍不够成熟,私人情感大于理性判断,对候选人魅力的重视甚至超过了对其施政策略的重视。正因为如此,巴西领导人也倾向于将自己与人民的关系转化成一种类似于家族的亲缘关系,比如前总统卢拉将自己称为“巴西的儿子”,又将继任者迪尔玛唤作“巴西的母亲”。
巴西前总统卢拉(右)和他的继任者迪尔玛·罗塞夫(左)
现代化发展道路上的巴西
事实上,无论是闲散、热情、无忧无虑还是混乱、腐败、不守规矩,巴西的这些特点大多带有从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前现代化特征。如果二十世纪的主要任务是让巴西的这些民族特色深入人心,二十一世纪的巴西已经将主要目标放在法制建设、经济发展与对民主平等的追求之上。
尽管如今遭遇了经济与政治的双重危机,巴西的未来却并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悲观。且不说二十年前巴西就经历过一次总统弹劾,当时不仅要面对经济萧条,还要恶性通货膨胀的泥沼中脱身而出。巴西这二十年间所作的努力,也还没有完全到收获的季节。无论对基础教育的投入还是对贫困家庭的支持,巴西从未放弃过对“人”的投资与支持。
马拉卡纳体育场,里约奥运会开幕式场馆
也许再过几十年之后,当巴西的数千万“新中产”不仅仅在经济上达到中产指标,在文化上也能与传统中产阶级并驾齐驱的时候,巴西的性格面貌或许也会变得大为不同。到那时,估计又有不少人会怀念如今混乱不堪的奥运会了。
荐书时间
要这样,才能读懂巴西
去一趟巴西固然路途遥远,但这也并不是好的借口,因为读读有关巴西的书我们总可以做到。
为了让“不知道读哪些书好”这个借口也不成立,小编特地约请葡语文学的专业研究者和译者符辰希,做了这份能帮你读懂巴西的书单。
如果你并不很享受观看体育竞技,那么在里约奥运会期间,从下面的书单中选几本书来读,或许收获更多。
文学类
1
《伊拉塞玛》
作者:若泽·阿伦卡尔
译者:刘焕卿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2年8月
《伊拉塞玛》用印第安姑娘伊拉塞玛与葡萄牙士兵马丁之间的爱情故事构建了一个种族融合、文明诞生的寓言。伊拉塞玛(Iracema)是美洲(America)的打乱拼写,就像美洲这块丰腴的处女地,而白人马丁是这块土地的征服者与开垦者,他们爱情的结晶莫阿西尔也就自然成了巴西这个民族的象征。作为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代表作,阿伦卡尔既因诗性的叙述语言与精心构建的寓言意象而名垂巴西文学史,也因为书中“欧洲基督徒征服年轻美洲”这一范式的局限性而被后世诟病。但不可否认,《伊拉塞玛》是用文学写作构建民族身份认同的伟大尝试,为巴西的“国家性”书写提供了最初范式。
2
《沉默先生》
作者:马查多·德·阿西斯
译者:李均报
版本:外文出版社 2001年8月
马查多·德·阿西斯(1839-1908)是巴西文学史上独享尊荣的一位作家,甚至说,他开创、定义了真正的巴西文学,也不为过分。阿西斯的小说深受巴尔扎克、福楼拜、左拉等法国现实主义作家影响,他与同时代的葡萄牙文豪埃萨·德·奎罗斯在写作和审美上也多有回应与交锋,两位名家隔着大西洋的“相爱相杀”,也一直是葡语文坛常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佳话。
《沉默先生》是阿西斯现实主义三部曲的收官之作,全书讲述了一个难以概括情节的故事,因为通篇皆是主人公的心理自白:这个受过神学院教育的男子,怀疑妻子与自己的好友有染,甚至连他们的孩子也出身可疑,然而故事终了,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云山雾罩的狐疑之论证明或是证伪了什么,唯有充满智慧又发人深思的黑色幽默令读者拍案叫绝、意犹未尽。
作为莎士比亚的译者,阿西斯在书中对《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信手拈来,这个关于嫉妒的故事无疑也是对《奥赛罗》的另类戏仿;作为《传道书》的发烧读者,阿西斯也多处幽默地借用圣经典故,所罗门的“虚空”观,显然也浸染了小说背后独特的世界观;当然 最重要的,是作者登峰造极的语言艺术,俯拾即是的天才之语,让这部小说饱享“巴西文学最高杰作”之类的盛誉,也使阿西斯不仅在当年撼动了奎罗斯“葡语最优秀小说家”的地位,更是在时间的洗礼中屹立于巴西乃至世界文学巅峰而不倒。
阿西斯在中文世界尽管介绍不多,但也基本涵盖了他的创作精华:《幻灭三部曲》(翁怡兰等译,漓江出版社,1992年)中包含了阿西斯三部代表作《布拉斯·库巴斯死后的回忆》《唐·卡斯穆罗》与《金卡斯·博尔巴》。后两部作品之后有单行本面世:《金卡斯·博尔巴》(孙成敖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沉默先生》(即《唐·卡斯穆罗》的另一种译名,李均报译,外文出版社,2001年)。此外,我国还出版过他的短篇集《精神病医生》(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李均报译)。
3
《腹地》
作者:尤克里德斯·达·库尼亚
译者:贝金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9年10月
即便对于很多本国人来说,巴西就是一个海边的巴西,东南沿海十分之一的国土上聚居着近半数的全国人口,圣保罗更是整个拉丁美洲的第一大消费市场与投资中心。广阔、荒芜、干旱的腹地,往往成了被遗忘的“化外之地”。 19世纪末,库尼亚作为《圣保罗州报》的记者,亲身经历了巴西内陆卡奴杜斯之战的血雨腥风,并于1902年出版了这本兼备了极高社会学、地理学、历史学、新闻学、文学价值的旷世奇书。
全书分为“土地”、“人民”、“斗争”三部分,前两部分中,作者以新闻工作者的客观和文学家的笔触,细致描写了巴西内陆的自然地理环境,深受当时盛行的实证主义影响,第二部分中,作者将“荒蛮落后”的当地“人民”作为“文明”的对立面,将其定位成自然环境的必然产物。而在描述卡努杜斯宗教战争的第三部分,虽然作者仍难逃脱实证主义目光的限定,但对于政府镇压之血腥、野蛮,也予以了客观、正义的记叙和评价。百年过去,巴西的腹地相对沿海依然贫瘠,它的语言、风俗、习惯依然徘徊在主流文明的边缘,为巴西奇丽的多样文化做出着沉默的贡献与牺牲。
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这部将近600页的皇皇巨著,译者为贝金,虽为转译本,但并不失其完整。更值得强调的是,除去一些不可避免的时代印痕,比如过多纠结于阶级斗争与土地革命,该书译序具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
4
《奇迹之篷》
作者:若热·亚马多
译者:樊星
版本:译林出版社 2016年7月
巴伊亚是1500年葡萄牙人最早来到巴西的登陆点,也是非洲-巴西文化融合、发展的中心。 风靡世界的多产作家若热·亚马多,在小说创作中对于巴西民俗、巴伊亚文化的展现与发掘,最为广大读者津津乐道,他的作品也自然在文学批评之外,成为了社会学、人类学的关注对象。
“奇迹之篷”是一所民间大学的校长办公室,也是故事主人公,黑人知识分子佩德罗•阿山茹宣扬种族融合、守卫巴伊亚民间文化的根据地。在简陋的“奇迹之篷”里,飞舞飘荡着巴西战舞卡普埃拉、非洲傩戏坎冬布来的奇特舞点,也私自印刷着民俗小册,主人公阿山茹不仅是巴西民族融合与文化交汇的人格化表达,也成为了反抗种族主义、保留传统民俗斗争的化身。 小说所实现的奇迹,不仅包括血液、文化的共生与混合,就连叙事语言也充满了黑人的语汇、非洲的节奏。
若热·亚马多是中国读者最熟悉的巴西作家,被翻译成中文的作品非常多,除了《弗洛尔和她的两个丈夫》,《加布里埃拉》也是巴西文学中的经典作品。去年10月,黄山书社出版了之前从未译出的亚马多巨著《沙滩船长》(王渊译)。译林出版社刚刚出版了包括《奇迹之蓬》在内的多部作品。
5
《星辰时刻》
作者: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译者:闵雪飞
版本:上海文艺出版社·九久读书人
2013年10月
李斯佩克朵毫无争议是巴西文学史上的顶尖作家,然而她错综复杂的身世,哲思满篇的小说,往往乍一看感觉不那么“巴西”。 “如果卡夫卡是个女人。如果里尔克是出生在乌克兰的犹太巴西女人。如果兰波当了母亲,如果他活过了五十岁。如果海德格尔不再是德国人,如果他曾书写过尘世的小说。为什么我会提及这诸多的名字?为了定位她。这是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的写作之域。”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埃莱娜·西克苏如此定义她的独特。
在其生前最后一部小说《星辰时刻》中,无尽的自我疑问与身份探寻一再延宕着情节的铺展:一个漂泊里约的贫穷女孩,梦想着成为超级巨星,虽然现实中,她只是处处表现着自己的笨拙与迷惘。在友人的劝说下,她求卜于塔罗牌算命师,而就在出门的瞬间,她撞死在一名金发男子的豪华座驾下,临死刹那,“星辰时刻”终于出现。虽然小说一如既往地充斥了形而上的讨论与语言的试验,但主人公的边缘境遇,联系起七十年代军政府治下的巴西,一切对于克拉丽丝是“出世作家”(alienada)的指责都显得无力。 她的写作不仅仅是在挑战意义、拷问存在,也时时在与社会对话。她的抗争指向世界也同样指向巴西,只是以李斯佩克朵的方式。除了 《星辰时刻》,九久读书人还出版了李斯佩克朵著名短篇小说集《隐秘的幸福》。
6
《新年快乐》
作者:鲁本·丰塞卡
译者:符辰希
版本:上海文艺出版社·九久读书人
2016年6月
说起里约热内卢,除了糖面包山、基督像、马拉卡纳球场、依帕内玛海滩这些光鲜亮丽的名片,这座美妙之城(cidade maravilhosa)给世人的印象,也有粗陋脏乱、流弹横飞的贫民窟,有电影《上帝之城》、《精英部队》里的末世景象。这是一个狂欢与创伤、华丽与丑恶近在咫尺、并肩而行的地方,里约成了一个缩影,背后是七十年代经济奇迹以来一个两极分裂的巴西。
在其标志性的短篇小说中,鲁本·丰塞卡用匕首一般锋利、冰冷的语言,描写出一种令人发寒的暴力,揭穿了一场败絮其中的盛世,在军政府的恐怖统治下,不止是文人噤若寒蝉,越来越多的沉默民众也成为了“进步”的牺牲品,被排挤到生存的夹缝中,于是暴力,成为了边缘人唯一懂得的抗议语言。在丰塞卡的小说里,暴力属于边缘人,也属于中产、富豪、警察、政客,如果你要读懂一个完整的巴西,就必须理解,暴力是巴西社会的一个常数。
(以上为重要的文学作品,尚有很多遗珠,比如马里奥·德·安德拉德、马吉马良斯·罗萨、拉结·德·奎罗斯,很遗憾尚无中文译介。)
社科类
1
《华屋与棚户》(Casa-Grande & Senzala)
作者:吉尔贝托·弗雷勒
尚无中文译本
这部1933年出版的社会学巨著以“华屋”与“棚户”之喻,书写了巴西社会文化的塑造与构成。在巴西的甘蔗种植园里,华屋是白人奴隶主的宅邸,而棚户是非洲黑奴的委身之所。 作者独辟蹊径地将家长式统治的社会政治结构比作奴隶主豪宅的建筑样式,它代表了巴西国家建立与社会发展的主要模式,而奴隶的棚户,则是对这一主导力量的重要补充。华屋与棚户的结构,让巴西社会有足够的空间与灵活来吸纳多元,华屋的主人并不拒斥新的成员,而是在自己周围团结、安排下了所有的角色:儿女、奴隶、亲戚、配偶、情人、教士、政客……
弗雷勒在书中也驳斥了社会上白人至高、混血低下、黑人劣等的种族主义偏见,因为葡萄牙人本身就是欧洲白人与北非摩尔人的混血,而巴西社会中,欧洲、非洲、印第安在血统与文化上的交融混合,早已难分你我。这本书至今没有中文译本,如果读者对这部巨著有兴趣,可以阅读其英文简译本,题为《主人与奴隶》(The Masters and the Slaves)。
2
《巴西之根》
作者:塞尔吉奥.布瓦尔克.德.奥兰达
版本:巴西驻中国大使馆 1988年
1930年代,巴西文坛掀起了一股“寻根”热,其中影响最深远的两部作品当数吉尔贝托·弗雷勒的《华屋与棚户》与奥兰达的《巴西之根》。两部作品异曲同工地从文化心理的角度来剖析巴西民族性格的历史成因,并适当地与欧洲中心、理性至上的传统叙事拉开距离,试图从崭新的角度来定义什么是“巴西人”。
首先,前宗主国葡萄牙就是欧洲边缘的一个另类,奥兰达指出,葡萄牙人本身就是民族混血的结果,封建制的松散、探险家的精神让葡萄牙成为了现代文明的开路先锋,另一方面,其国民对手工、劳动的鄙弃,也决定了新大陆对奴隶制的强大需求。此外,通过原住民与非洲奴隶、葡萄牙与西班牙殖民者、农庄模式与城市模式的多组对比, 作者通过其独到的思考与分析,勾勒出这片国土历史与文化的特殊性,并最终将巴西的民族性格定义为“热心人(o homem cordial)”:亲切随和,注重家庭,跟随情感,从心而动。《巴西之根》问世八十年后的今天,任何人如果有幸结交巴西人甚至踏上巴西这片国土,仍会对奥氏之论心有戚戚、感同身受。这本书有1988年巴西驻华大使馆组织翻译的中文版本。
3
《巴西:未来之国》
作者: (奥地利) 斯蒂芬·茨威格
译者:樊星
版本: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3年6月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因犹太出身一直漂泊他乡的茨威格,最终告别身后“昨日的世界”,辗转前往巴西,“未来之国”。带着对欧洲战火与萧条的极大失望,茨威格完全敞开心扉,热烈拥抱这片和平绿洲上的明媚。 该书虽早在1941年出版,但今天读来,仍是了解巴西的首选佳作。
茨威格既有学者治学的专业、严谨,对巴西历史、经济、文化等国情作了一番全景式介绍,也有文人诗意的情怀,在夹叙夹议的游记、小品中,由衷赞美这片贫穷也富饶、哀伤也乐观的土地。欧洲的理性文明似乎已在炮火中灰飞烟灭、穷途末路,然而茨威格在巴西社会的人文温度里找到了心灵的慰藉,也热情展望起明日世界的新方向。
4
《巴西人民》 (O Povo Brasileiro )
作者:达西·里贝罗 (Darcy Ribeiro)
尚无中译本
达西·里贝罗是巴西当代重量级的人类学家,同时也是著名的作家、政治家。基于对巴西印第安人的专长研究,他对于巴西的民族性有着自己独特的见地。他的《巴西人民》不仅追溯了民族形成的历史、地区文化的丰富,也解析了巴西社会、贫富分化的深层次原因。 里贝罗认为,所有巴西人都是民族混血的产物,都是“奴隶与奴隶主的后代”,所以巴西人身上既能找到对弱者的残暴无情,也有对不公、罪恶的逆来顺受。
然而今天巴西真正的分化不在种族而在阶级,奴隶时代的压迫与忍受,如今摆在贫富悬殊、倾轧甚剧的阶级之间,正如作者书中所言, “我们心里永远打着施刑者的烙印,随时会在凶残的种族主义与阶级压迫中爆发,这是我们最可怕的遗产”。遗憾的是,这本了解巴西的重要著作并没有中文版,但读者可以通过The Brazilian People这个关键词组,找到这本书的英文版,以及同名纪录片。
本文作者:
樊星,巴西坎皮纳斯大学文学院博士候选人,译有《巴西:未来之国》《奇迹之篷》《金卡斯的两次死亡》等作品。
符辰希,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西葡语言文学专业博士在读,译有《朝圣》《新年快乐》《死亡间歇》(待出)等作品。
好文荐读:
本文首发自新京报公众号“新京报书评周刊”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使用,
欢迎朋友圈分享。
网友评论
最新评论
立于巴西乃至世界文学巅峰而不倒。阿西斯在中文世界尽管介绍不多,但也基本涵盖了他的创作精华:《幻灭三部曲》(翁怡兰等译,漓江出版社,1992年)中包含了阿西斯三部代表作《布拉斯·库巴斯死后的回忆》《唐·卡斯穆罗》与《金卡斯·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