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频刷新的地价使房地产市场出现了“面粉贵过面包”的现象。 南方日报记者 王荣 摄

一个多月前，珠海人冯先生卖掉了名下位于珠海高新区的一套房子。这周连续好几天，妻子都跟他闹情绪——只是早卖了三四十天，老冯可能损失了三四十万元。

8月26日下午，短短不到3个小时，珠海居住用地的楼面地价三次被刷新纪录。唐家一块面积仅约1.4万平方米的住宅用地，拍出了29120元/平方米的新高，又一次“面粉比面包贵”。周边乃至市内不少楼盘响应，不乏单价上涨3000至5000元。

市场力量变幻莫测，资本暗流涌动，地价与房价的骨牌效应已经开启。无论是在现实的街头巷尾，还是在虚拟的网络空间，普通人的判断一再被现实扭转。

置身于这个时代场景中的珠海，房地产市场将走向何处？

“再这么涨下去，产业脱实向虚的趋势可能会加快，城市经济发展的突出优势和战略机遇也有可能被消解。”一位珠海本土企业家提醒。而这，也是政府和市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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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日报记者 吴帆 潘晓晨

购买力支撑不起房价会怎样

从网络小调查来看，大约每五人当中，就有一人乐见珠海地价和房价上涨。在短暂地度过了一段“开不了单”的焦虑日子后，中介小倩很快尝到了甜头，最近最多月入2万，而她的同行有的甚至月入二三十万。

“如果开盘后，购买力支撑不起房价，会怎么样？”“房价越来越高，我想静静”……连日来，针对再创新高的地价，珠海互联网社交平台上的人们，议论此起彼伏，焦虑声凸显。

然而，沉默的螺旋下，也隐藏着一大批低调的支持者。

8月26日，也就是唐家地王诞生之日，南方日报珠海观察微信公众号（nfrbzhgc）进行了一次网络投票调查：珠海再出新地王，你的心情是？

调查共分为三个选项：“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开心，我家的房子又升值了”“与我无关”。结果显示，共有3371人参与投票，选择“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占56%，而选择“开心，我家的房子又升值了”的占比也高达22%。

从这个小调查来看，大约每五人当中，就有一人乐见珠海地价和房价上涨。

小倩便是其中之一。年仅18岁的她去年高中毕业，从陕西来到珠海，从事房地产中介工作。这份工作不需要什么高学历和高技能，但绝对要勤奋和耐心。在短暂地度过了一段“开不了单”的焦虑日子后，小倩很快尝到了甜头。

“房价越是涨，我们对客户就越有说服力，收入也就越高。最多的一个月，我拿到了2万元，但跟一些厉害的同行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他们有的一个月能到手二三十万。”小倩坦言。

“当然，一个月只能休4天，每天要打四五百个电话，并实时更新网络信息，有时候还要顶着大太阳上街去招揽客户。”小倩说，尽管辛苦，但有收获，“如果我有钱，我就会在珠海买房投资。不过，是短期的。”

珠海本地年轻人小林说：“眼见房价日新月异，身边的叔叔阿姨们一个个已经按捺不住，都想冲进这场盛宴中捞一笔。”

在房地产业界看来，珠海地价和房价目前的涨势，会带来负面的连锁反应，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对城市价值的认同和补涨。广东思远土地房地产评估咨询有限公司总估价师廖旻举例说，地价提高，能促进人们对区域的认同。“珠海西部开发战略实施了这么多年，如今，真金白银的资本是真的涌进来了。伴随着7月15日金湾地王的，还有学校、医院等各种配套设施的建设，这会让人们逐步认可金湾和斗门的发展前景。”

进进出出的年轻人

“收入有增长，但还是跑不过房价增长。”房价等压力压在大学生等年轻人身上，有的选择坚守，有的选择离开。

有人欢乐有人愁。在高房价的栅栏之外，被拦住的或许不仅是低收入低学历人群。

本周二，香洲区举行了“名企名校合作交流会暨百名博士硕士走进香洲”大型人才对接会。房价成为了讨论的一个热点。来自全国20所重点高校的105名博士、硕士，感受到了珠海的“价值”。

华中科技大学自动化学院博士研究生卫星对珠海的房价感到意外：“没想到这么高，这样生活压力比较大。”

那边厢，同样的压力已经降临在了一批年轻人头上。在海湾花园20栋的一个三室一厅房间内，来自不同单位的年轻人，因为合租而走到了一起。

刘为（化名）在珠海一家软件公司工作，从广州的游戏公司跳槽来珠海已经有近2年时间。今年年初，刘为打算在珠海买房。然而，家人却将积蓄借给了开厂的朋友救急，如今厂子效益不好，刘为一家到现在也未能拿回那笔本金。

而上涨的房价却如同炉火一样炙烤着刘为——他已经和家人吵了好几回。

在另外一间房，刚入住的江西姑娘吴蜜在珠海一家银行工作。才安定下来，妈妈的电话就催促过来：“听说你那边的房价涨得很快，赶紧入手买一套。你先去看看，到时自己住也好，转手赚一笔也好。我们准备好了这笔钱。”

在吴蜜房间旁，还空出的一间房，原租客是在珠海一家创客投资公司上班的女生白皎，今年年中，她辞去工作，进了广州的一家创投公司。

2014年6月，白皎入职珠海时，每月税后收入5000元；两年之后她离开时，这个收入提到了7500元。然而，中国指数研究院百城价格指数显示，同期珠海住宅均价从13296元/平方米涨至16844元/平方米，上涨3548元/平方米。

“收入有增长，但还是跑不过房价增长。”白皎说，若要在珠海市区买一套新建住宅，以市区目前新房均价3万元/平方米、60平方米保守计算，若在珠海市区买房，需要不吃不喝近20年。

房价只是动因之一。25岁的白皎说：“实体企业相对薄弱、人口基数小、市场小、经济活力有待提升，这些都是珠海一直存在的问题。现在房价一上涨，要吸引创新创业就更难了。”

离开珠海时，她在朋友圈里写下一句话：白藤湖的烂尾楼还立在那里，珠海新一轮房地产热又来到了。

实业者的选择

地价房价的上涨，不止影响着年轻人，也在改变一些企业家的选择。就在本土实业家将目光投向房地产市场时，那些有意于落户珠海的外来企业也开始犹豫了。

在昔日的另一位同事面前，开朗的阿峰内心深处仍生出一丝挫败感。2000年，两人一同进入珠海一家建筑设计公司。阿峰才华横溢野心勃勃，4年后便辞职创业，开了一家建材批发公司。

阿峰的同事却走了另一条路，他晚于阿峰离职，但却把积蓄用于在坦洲购地建房。

如今，阿峰是一名工薪族，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他破产；而那位同事却凭着房租，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只能怪自己没有眼光。”阿峰笑道。

地价房价的上涨，不止影响着年轻人，也在改变一些企业家的选择。珠海市人大代表、福联造型材料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谢树忠说，身边已有企业家朋友停掉了厂子，把钱投进房地产。

“多数企业的流动资金本来就不多，把钱拿去买房后，手头更没钱了，我的公司作为供应商，收债款越来越难。”谢树忠说。但他又不得不庆幸，去年初他在珠海拿下一块78亩的工业用地，如今，周边土地已经历经三次提价了。粗略估计，手头那块地增值了约40%。

但与此同时，劳动力成本也在快速上升。谢树忠说，自2008年以来，公司的劳动力成本支出每年保持10%以上的增长，“由于员工流动性太大，单位劳动力的生产效率在逐年下降。我们做实业，确实比较难。”

就在本土企业家将目光投向房地产市场时，那些有意于落户珠海的外来企业也开始犹豫了。

一位参与了港珠澳大桥建设的央企相关负责人曾透露，公司想在广东设立基地，从区位优势和自然环境来看，珠海本是首选之地，但近年来珠海地价、租金、人工成本等水涨船高，公司只能重新考虑选址。

金湾“智造大街”（科技创新孵化器运营商）CEO许晓介绍，自金湾地王出现以后，孵化器内有一些入驻企业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有的企业原本是想全部搬到金湾的，看到房价上涨以后，便决定只搬来一部分。已经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企业，向我表达过这种想法了。”

许晓认为，在珠三角各城市中，珠海的比较优势是优良的生态环境和靠近海外的区位条件，这些特别能够吸引“海归”人才创业，但珠海不是资源中心，“如果金湾房价卖到4万，那也就和广州天河区差不多了，珠海的优势便不再有吸引力，人家还是宁愿在广州创业了。”

“房价上涨推高了城市生产生活的各项成本，比如厂房或商铺的租金、饮食消费、人才引进成本等等，这就会动摇部分实体的经营信心，严重的话，甚至导致产业和城市走向空心化。”珠海左岸房地产顾问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李炳亮表示，如果是深圳那种已完成产业升级、经济转型的城市，房价较快上涨造成的负面影响或许还没那么大，但对于珠海这样产业体系尚未健全、实体基础尚未打好、人才吸引力尚未完全形成的城市来说，似乎弊大于利。

地价房价上涨和全球经济下行的双重压力之下，企业家对实业的坚守显得愈发珍贵。谢树忠说：“房子被当做证券一样存放起来，这样的房地产对经济的真实拉动作用其实不大，这不是健康的。不论别人怎么做，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做实业。”

这股定力来自何方？或许正如阿峰所说：“做实业的人，有一股拼搏的劲儿，那是一种精气神儿。即便当初创业失败，我至今不后悔。”他们也期待着，能有新的力量注入，引导房地产市场走在健康的轨道上。

■故事

投资老手面对如今行情望而却步

蔡露（化名）经历了新世纪以来珠海所有的房价波动，如今，她选择了“退缩”。

1995年，蔡露从广州来到珠海工作。3年后，她如愿分到一套单位福利房。那是她所在单位的最后一次福利分房。

进入新世纪后，房地产市场更加自由开放，蔡露从此开启了房产投资之路。2000年，她投资了第一套房子，位于香洲的北园新村，面积70平方米，单价2000元/平方米出头，总价仅15万元。

“我那套房子当时月租收入有1500元/平方米，后来过了3年转手的时候，赚了5万元差价。那时候觉得这个投资收益很不错，就逐渐买更多的房子投资。”蔡露说。

蔡露的投资考量是，年收益率至少10%。但后来16年的事实却证明，蔡露的要求太低了。除了受2008年金融危机和2012年“双限”政策影响，房价有略微下跌外，珠海房价保持上涨。

据房地产咨询机构珠海房天下网站统计，2003年珠海住宅均价为3221元/平方米，而截至2016年8月，珠海新建住宅均价为17922元/平方米。13年间房价翻了近5.6倍。

2008年，受金融危机影响，珠海华发新城价格落到低于1万元/平方米。蔡露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当时以9000元/平方米的价格入手华发新城三期，目前，该期项目价格已接近30000元/平方米。

依赖专业理论和经验积累，蔡露在房地产投资市场抓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行情。但是从2014年开始，作为业内资深人士的她，吃了个败仗。

“从2014年开始就没有敢入手了。我们做评估的人，在投资上总体会偏保守，看到风险多过乐观的一面。现在房屋的租售比非常低，泡沫越来越严重了。”她发现，身边许多朋友更多开始运用金融杠杆冲进房地产，这样的房价与这样火热的行情，让她更不敢入手。

这次唐家拍地前后，蔡露也依旧“错过”。

“当时知道这个结果，头脑一片空白。只能说又一次被打败了。现在的市场已经不能用我们的理论和经验来分析了。”蔡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