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谈(刊于2月3日《笔会》),说到“木人头戏”时,顾铁卿的原文有这样的一句:“五指运三寸傀儡,金鼓喧嗔,词白则用叫颡子,均一人为之。”其中的“叫颡子”,其实是应该加上一个小注的。
这个“叫颡子”,更有名的一个出处是 《梦溪笔谈》,字面上也有一点小小的不同,那里是称作“颡叫子”,整个的一节是这样:
世人以竹、木、牙、骨之类为叫子,置入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谓之“颡叫子”。尝有病瘖者,为人所苦,烦冤无以自言。听讼者试取叫子令颡之,作声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获申。此亦可记也。
总之,这勉强可以用北方话来说是一种哨子。但与一般我们吹着玩的哨子,好像有一点不同。主要是这两句:一个是置于喉中,我们平常的哨子只是含在嘴里而已。一个是能作人言,而我们平常只是吹出声音而已。其实,这两句又是应该合在一起成为因果的,只有把这样的哨子一样的东西放在嘴巴里更靠后的部位,那才能模拟着来出人声的。
顾铁卿说演木人头戏的人,词白都用这种叫颡子,那也说明了这样的叫颡子是要能作人言的。如此看来,如果要称之为哨子,那也是一种专业的哨子,与小孩子玩的或者体育教师吹的,都有不同。如今专业杂技团里演口技,有时会看到,好像一些演员嘴里是含着东西的,那是否与此处说的叫颡子有点渊源关系亦未可知,但是口技演员大多数都是模拟的虎啸鸟鸣或者电闪雷鸣之类的天籁为多,模仿人言的好像不记得有。
这个“叫颡子”或者“颡叫子”里的“颡”字,可解作“额”、“头”或者“颊”,但是在这里,其实就是嗓子的“嗓”字。但是用在这个哨子的称谓上,却还是不要去换字为好。因为嗓字的偏旁突出一个口字,好像是强调嘴巴发出声音来。而颡叫子用这个颡字,却好像是在强调这个哨子所置放的颈项这个区域的具体部位。表达的侧重稍有不同,用字上也相应地使用可互通却在字形上有微小区别的字面,实在也是一种文字上的考究或者说“玩味儿”。这种“颡叫子”,当然是用在杂耍诸艺中为多,而 《梦溪笔谈》 这一节里,它却是用在了为聋哑人申冤上了,那个听讼者实在是一个令我们后代人也要起敬的负责任的清官也。沈括不忘“记此一笔”,也要一并感谢。
如果不强调那个颡的部位,“颡叫子”也可以泛称为“叫子”。我好像记得在江浙的不知哪处,曾经听到过把哨子称作叫子的称谓,但记不真切了。而在上海,普通的哨子是称作“叫扁”,但这只是拟音,字面上到底落实在哪一个字上,或者说为什么要这么地称呼,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知道,只能求教于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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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版社工作的兄长介绍我去请教对上海方言极有研究的钱乃荣先生,他的回答平易而详尽。钱先生说,“叫扁”的“扁”音就是落实在“扁”这个字上。上海人说的“叫扁”这种东西,与哨子应该是不大相同,与“颡叫子”更是不一样,是金属的能吹出响亮声音的东西,其口是扁的,会发声,所以称作“叫扁”,那东西应是外来的,但原理却还是与竹制的哨子相同,也是其口是扁的才能发声。而且上海话里“叫扁”这个称呼,与上海人平常说的“肉松”、“菜干”等等称谓的“构词法”是相同的,都是名词在前、形容词在后的这一种名词性构词法,肉松其实是“松的肉”,菜干其实是“干的菜”,而“叫扁”其实是“扁的叫子”罢了。“叫扁”的“叫”表达声音方面,“扁”表达此物形态方面,组成一词,它是西方随体操传来的东西,意译组词应是近代人所为,不一定与 《梦溪笔谈》 等古书有直接联系。
在网络上,有些人根据上海话里这个称呼后一个音的发音,联想到不端方的那一面去,用时下的流行语来说,挺“污”的。其实,细细分辨,在发音上,是有不同的,哪里会是这一个来源呢?当然,在北方话里,哨子的特殊应用好像还是有的,这在民俗上一来不可免,另一个也算是本色的一种。这里不妨再抄一下知堂对于民俗里面的不端方所采取的三原则:一有正确的知识;二有合理的态度;三有合适的趣味也。
本文刊于2017年3月2日《文汇报 · 笔会》
原题“关于‘叫颡子’——读《清嘉录》的余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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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北方话来说是一种哨子。但与一般我们吹着玩的哨子,好像有一点不同。主要是这两句:一个是置于喉中,我们平常的哨子只是含在嘴里而已。一个是能作人言,而我们平常只是吹出声
“松的肉”,菜干其实是“干的菜”,而“叫扁”其实是“扁的叫子”罢了。“叫扁”的“叫”表达声音方面,“扁”表达此物形态方面,组成一词,它是西方随体操传来的东西,意译组词应是近代人所为,不一定与 《梦溪笔谈》 等古书有直接联系。在网络上,